然而等她扶着栏杆站稳的时候，令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她看到了天空。

毫无遮蔽的，看到了外面阴沉沉的天空。

“哎呀哎呀，一不小心用力过度了……”

熟悉的尾音还没听到，谷雨就被人揽在了怀里。淡淡的不知名香气，还有熟悉的力度。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疲倦如水一般袭向她。

少女的意识陷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

笼罩着平安京的瘴气，变得更加浓郁了。

如果说原本它只是笼罩在平安京上空的一层灰色薄纱，在三日月宗近‘一不小心’把山洞中那座黑龙雕像一起斩断之后，就变成了层层遮天蔽日的乌云。

就连没有一点灵力的普通人，也能察觉到了。

明明应该是艳阳高照的正午，却一点感觉不到阳光的温度。到了晚上，更是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了。

入夜之后的平安京，再没有人敢出门了。

就连那些被人人津津乐道的男女之间的约会也都像是说好了一样，不约而同的全都停止了。

再多的乐子，也得有命留下才能享受不是么？

“主人还没有醒么？”

鲶尾藤四郎敲了三下障子门之后，端着水和食物走了进来。

“刚刚醒了一会儿，又睡着了——多睡一会儿会比较好吧。”

平野藤四郎情绪低落的守在沉睡的主人身旁，只在见到自己的兄弟进来时挤出了一点笑容。

“我给你端了点吃的，你也吃点东西吧。”从昨天他们回来到现在，他就一直一动不动的守在谷雨身边。

谷雨伤的不重，在经过之后之后伤口也差不多愈合了。但这么折腾一圈之后对身体来说还是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从昨天到今天，基本都在沉睡当中。

总是一副乐观模样的黑发少年此时也是一脸难过的样子，就连头上那一缕呆毛都有气无力的垂了下来。

没能保护主人，对他们这些刀来说无疑是无法原谅的失职。

“安倍晴明大人说，瘴气的聚集可能会将附近的妖魔鬼怪都引过来，为了防止主人被这些东西侵害，晚点他会亲自在这间屋子里布下结界。”

瘴气、污秽、绝望……这些都是会滋生鬼怪，让他们变得更强大的上好补品。为了这些‘补品’，那些潜伏在阴暗之中的存在难免会按耐不住的现身吧。

因此就算回到了平安京，回到了安倍晴明的宅邸，他们也不能放松——正相反，为了防止主人再次受到伤害。这里反而要变成他们真正的战场。

“守卫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平野藤四郎握紧了自己的本体，“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主人再受到一点伤害。”

同属于粟田口一派的少年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那么主人这里，就拜托你了。”

鲶尾藤四郎很快就离开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的障子门，大步离去。

他们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他们是刀剑的付丧神，生来就是为了战斗。他们不像一切对人类有好处的存在。不能愈合主人身上的伤口，也不能让主人变得更健康。

因此他们想要守护主人的话，就只有一条路——斩杀一切可能伤害到主人的存在，就像过去的每一次战斗一样。

无论敌人是什么。

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结束了一夜的厮杀之后，三日月宗近来到了谷雨的房间。

躺在房间中央的被褥中的少女并没有受到外界的干扰，仍然沉沉的睡着。

看到三日月宗近坐在了谷雨身旁； 一直守在这里的平野藤四郎犹豫了一下，对着他微微鞠躬行礼之后退出了房间。

——比起不在现场的自己，陪在主人身边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的当事人大概会更难受吧。

尤其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太刀，又是主人的第一把刀。

障子门被少年体贴的从外面关上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昏睡中的少女，和她的初始刀。

——一如他们初见时的场面。

有着‘最美’之誉的太刀； 第一次以付丧神之姿降临在人世之间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唤醒了自己的少女。

幼小而纤细的少女面色惨白的坐在自己面前，双手抱着自己的本体； 见到自己出现的一瞬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醒啦——”脸上还带着笑容的少女的声音却是虚弱了下去，“抱歉，我好像要撑不住了，接下来就……麻烦你啦。”

话音还没落下，她就一个摇晃； 脸朝下一头栽了下去。

绀衣的付丧神赶忙伸手接住了倒下的少女； 当他将少女滑落的身体揽进怀里的时候； 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昏过去的原因。

少女搭在他本体上的左手； 正在源源不断的流出殷红的鲜血。还带着少女体温的血液流过他的刀身，在未低落地面之前，就全部被吸收了。

本应有破损的本体在吸收了血液之后回复了原本的美丽。

新月形的刀纹在烛光下泛着瑰丽的光泽。

他急忙一只手拿开了自己的本体，另一只手抬高了少女的左手，终止了这次血的供给。

他揽着少女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接着就着这样的姿势从自己里衬的袖子上撕下一块布，缠住了少女伤痕累累的左手腕。

少女的左手腕上，深深浅浅有好几道刀伤，作为刀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三日月宗近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本体造成的伤口。

因为前几次割的太浅，而反复割伤自己么……

“这可真是个……乱来的孩子啊。”

原本，按照人理续存组织·日本分部的极化，刀剑付丧神的唤醒和修理，都本应在本丸内专门的地方进行。用含有灵力的材料和主人的灵力来进行，可以最大限度的减轻付丧神们的维护成本。

虽然理论上来说，只要灵力足够的东西，都能成为锻造或者修复他们的必备材料——这些材料不仅仅包括死物，甚至还包括了生灵。

比如，拥有灵力的人类的血肉。

一无所有的谷雨，选择的就是这一种办法。

太刀的三日月宗近是由她的鲜血修复的。

付丧神三日月宗近是借由她的鲜血活过来的。

面对这样乱来的‘主人’，存在了千年岁月的美貌青年也只能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样一来，不就好像同她血脉相连了么。

“这可真是个让老人家为难的主人呐。”

*

稀里糊涂晕过去的谷雨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名为本丸的空间中唯一一间完整的房间里。房间里昏暗的烛火摇曳的燃烧着，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似有似无的听到一点声音。

她缩了缩身子，发现自己正狩衣里缩了缩。

之前‘自残’过的左手腕仍然在痛，不过因为被包扎过了，看起来到还好——虽然包的难看了点，但好歹是起到了作用……

大概。

“哎呀，您醒了呢。”就在她茫然的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了虽然声音好听，但语气却很老气的男声。

“啊……”躺在榻榻米上的少女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单调的不成句的声音。

只穿着白色里衣的美貌男子跪坐在少女身旁，一手揽着少女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拿着木头削出来的杯子，凑到她的嘴边。

“刚醒过来很渴吧？喝点水再来做自我介绍吧。”

看着少女乖乖的喝了水，他用袖子轻轻擦去少女嘴边的水痕，再次放她平躺回去。等把盖在她身上的，自己的狩衣提到少女胸前的位置之后，他才重新坐直，温和微笑着对少女说道：

“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嘛……身为天下五剑其中的一把，被说是最美的呢。”并没有自谦什么，美貌的青年就像是再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白的述说着，“诞生于十一世纪末，对您来说，大概是个老爷爷了。”

“噗……咳咳。”躺在榻榻米上的少女忍不住想笑，却不小心呛到了自己。

“我叫谷雨，就是雨生百谷的那个谷雨。诞生于二十一世纪……可能直到今天活的时间都比不上您的零头。”少女忍不住重复了他的介绍风格，“虽然还很不成熟，但从今天起……大概就要跟您相依为命啦！”

少女面色惨白，却露出一个像微微盛开的花朵一样柔和的笑容。

绀衣的付丧神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要再睡一会儿么？”

“嗯……”名为谷雨的少女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美貌付丧神，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可时不时在眼皮下转动的眼珠和悄悄变换的姿势却让他明白，少女并没有入睡。

又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那副似乎很紧张的样子，美貌的付丧神再次开口问道：

“睡不着么？”

“嗯……稍微有一点点……”少女睁开眼睛，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了小小的一段距离，“有一点点……不太适应。”

青年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没有再追问。

一无所知的柔软的少女，突然就要肩负起阻止人类灭亡的重任。身处不知名的地方，身边又只有自己这个她并不熟悉的付丧神。

“要不要抱着它呢？”微笑的青年递过了自己的本体。“要是有什么动静，就拔刀砍过去。”

“虽然评价是‘最美’，战斗力却不会输给其他刀哦。”

侧身躺在榻榻米上，蜷缩着身体的少女探手摸了摸面前的太刀。刀鞘上月亮的纹饰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漂亮的金色光泽。

“您真是个温柔的……额……刀呢。”她将这把美丽的刀抱在了怀中。明明怀中抱着的是冰冷的兵器，却奇异的能让人感到温暖，“能唤醒您，真是太好啦。”

这一次，少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像少女所说的，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也说不上到底谁在照顾谁，一人一付丧神，相互扶持着走完了最初的一段路。

直到找到了名为药研藤四郎的短刀，才结束了这一段时光。

“……三日月？”

像是察觉到他的碰触，熟睡的少女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抓住了他放在自己脸侧的手。

“嗯？要喝水么？”

保持着一只手被抓住的姿势，他用空着的手拿过茶壶，为她倒了杯水。

谷雨坐起来，接过三日月手中的茶杯小口小口的吞咽着，让干涸的喉咙慢慢滋润回来。

“啊，今剑还有岩融……还有……”额……那把太刀，叫什么来着？

“他们没事，只是在本体中沉睡了。”

他们两位付丧神的醒来，并非是自愿的。唤醒他们的也并非是那些鬼之一族，而是那个黑龙雕像。借用了神明的力量，和混合了瘴气的灵力，强迫他们从沉睡中醒来。

岩融还好些，他本身就是杀戮无数的凶刃，今剑却因为过于抵触，反而被侵蚀的更深。

好在他们来的早，又及时破坏了作为载体的黑龙雕像——虽然因此岩融和今剑都因为断了灵力供给而回归了本体沉睡。不过因为保住了本体没被侵蚀，因此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再次唤醒，重新建立灵力供给就好了。

——只要他们愿意的话。

“那就好。”

谷雨松了一口气。

虽然没觉得清除瘴气这件事会简单……但也没想到会经历这么多波折。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之后，还是没能解决这个最初也是最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