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林叶子醒了一次，我给她喂了一点水。

她的唇很干，头发有一点脏，有一点不好闻的味道。她是那么一个爱干净的女子……

四下无人，她张了张唇，对我道：“不要救我，我不想活了。”虽然没有声音只有口型，但我一向擅长唇语，完全是无师自通形的，所以也不费力就猜出她低哑的声音说得是什么。

傻子，她一向不够聪明，做事任性没道理，听说小时候就是为了弟弟，先是嫁了一个永远也不肯爱她的男人，然后养了一个永远不肯正视她的女儿，最后又爱上一个永远不懂珍惜她的男人。所有的都靠她出卖身体过生活。但从头到尾她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活着，出卖自己从来不在乎别人给了她什么。

沦到，自己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她就用一把刀，割开了自己的生活，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包袱和累赘。

在这一时，我懂得她，比别人更甚，我怜惜她，超过我的想象。

我一直顾影自怜个什么劲儿，比想林叶子，我的人生真是幸福的多了。如果我一直呆在我的亲生父母亲家中，那样的生活才是悲剧呢！

现在，我有爱我不惜为我死去的养父，我有为了我不惜卖身让我过好日子的养母，我有那个在外面作恶多端，却从不忘掉给我大把零用钱的继父，我还有……韩绝！

我的人生根本就是一出喜剧，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叹自怨。

我写了了一行字：“请留下来，陪我。”

林叶子善感的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了眼泪……

“我累了。抱歉，妆妆……”她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摇头，很坚决地闭上眼睛。

那一时，我痛得无以复加。

＋＋＋

忙了一夜，韩绝都没有回来。

而林叶子几乎不能等了。

她要死了。

无论如何，她要死了。

我不想在她的面前痛苦，我不能自私到以自己的软弱加重她临去前的痛苦……

我走出来，关上门，然后坐在椅子上，大哭……

头发，被人轻揉。

条件反射的一睁眼，是陆离……

我连讨厌他的心情都产生不了，只是哭……

眼泪，动画片里的人儿一样，积着泪水，到了足够大滴，就受重力引导，晃出悲哀的眼底……

陆离的声音很轻，“妆妆，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伸手，拿了他的手机，我要发短信给韩绝。

我先按了韩绝的手机号，怎么也打不通……

陆离蹲在我的面前，我们离得很近，又隔得很远……

我放下手机，拿出纸笔，写了一行字给他。

陆离接了，立刻拿了手机吩咐下去。

不多久，有人告诉我，一切都弄好了。

漂亮的浴缸，完全欧式风格，广告里的奢华。

放进局促的小病室里，有些格格不入。

有一个漂亮的女子，大方优雅，站在一边用小提琴拉出一首我不知名的曲子。

大把的白色郁金香花，林叶子最喜欢的一种纯洁的羞涩的高贵的花儿，摆在她的四周。

有一个健壮的女护士陪着我。将林叶子脱了衣服去，轻轻的放入温水中……林叶子微微的醒了一下……对我笑，有几份羞赧，又有几分天真，似回到向往中的少女时代……

是啊，如果能重来一回，如果她和我一样自私，如果只为自己活着……

那么，她的人生未必不会幸福如锦缎吧。

我坐在浴缸头一椅子上，轻轻的打湿了林叶子的长发，然后拿出她最最喜欢，最最向往，和我罗里八索说了几千次的价值十三万的luxury白松露极致奢华系列。我不知道以后我要拿什么赔给陆离，不过此时，我根本不在乎这一切。

打开，淡淡的香，并不明显。

我拿了给林叶子看，她的脸上有着小小的欢喜，笑容纯真甜美……

我想，一切都值了。

我挤出一些液体，然后轻轻的替林叶子洗发……

我轻轻的搓揉着，她的发质地很好，轻软柔和，和她的人一样让人舒服。

小提琴无比的欢喜，难得的哼出了春日母女山坡采花的快乐。

音乐声里，

我的手指很轻，很轻……

那些漂亮的泡泡堆出了一个女人的一生的梦……

我不想哭，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我不想哭……

妈妈……让女儿为你洗一次头发吧……

手指被黑色的发，白色的泡泡所掩藏，一会儿不见了，一会儿又露出一些……

人很冷静的被劈分成为二个……

一个是欢乐的女儿，正在幸福的享受着为心爱的妈妈洗发的乐趣……春日，明媚，音乐，鲜花，一切都这样富足美好。

一个是悲伤的我，明明的知道，她的笑容淡了散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我所爱的人，我才第一次清楚的知道，我所爱的妈妈，就这样，在我从来不懂得珍惜的时间里，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从头到尾，她付出了一切能付出的给了别人，然后，却不给任何人带来一丝小小的困扰和麻烦。得到了一点点，就高兴的似得到了全世界。这世上人人欠了她，亏了她的。可是，她不在乎！

我生平没有见过比她更高贵的女子。

以后，也从未曾见过。

我永远挚爱着的妈妈。

＋＋＋

门被怦得撞开……

然后，被打得狼狈不堪的李进闯了进来，看到这景象，呆呆地站在门口……

他似乎不敢进来，不敢打扰了那个已经面带淡淡微笑离开这脏乱不堪的尘世的女子。离开了所有的丑陋罪恶和阴谋。

他跪在门口，深深的弯下腰去。

此时，失去了她，才知道痛苦的我们何其相似。

拉琴的女子突然停了弦声，痛哭着跑了出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能感染到气氛里极度的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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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的嫖一客（2更）

“够了，不用洗了。妆妆……她，已经去了。”韩绝的声音，韩绝的怀抱，韩绝……

我闭上眼睛，绝望的哭泣着……

我妈妈不见了。

因为上天罚我不懂得去爱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

罚我自私，任性，只懂得要自己幸福。

完全不管身边的人是不是会遇到不幸。

我其实并不是真的不知道林叶子对我的好。

只是，我敏感的知道自己的不祥，将自己和她隔得开一点，是不是就能阻止命运的无情。

我很孤单，亦很害怕。

我背心所借靠着的最后一片暖，是不是，终有一日会被我所克。

如果韩绝因我而死，那我的世界里，还剩下什么？！

我不知道。

我被抱起，被带开，我和我妈妈的依恋，只有手指上的那一点白色的香香的泡沫……

路过门口，陆离闪身让过，他的眼睛盯着我，有一点关切。

我麻木不仁的被带开，被人从我妈妈的身边带开……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林叶子了。

那些浅薄的废话，那些俗气的欢愉……

再也没有了。

☆

我被剥了衣服，被人当成小婴儿一样的洗澡。

被抱在床上，发出剧烈的颤抖。

好冷，真的好冷。

心结了冰了，怎么化得开。

我想要……

他热情的填充我……

我无声的移动身体，韩绝开始不明所以，很君子的移开了身体，只是抱我亲我，轻轻的劝我：“妆妆，没事的，你还有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所有的做妈妈的都要比女儿先离开一步，每一个人都要面临这一幕，没事的，妆妆。”

语言虽然是无用，但声音里的关切，却让人温暖。

我要……

我的身体告诉他。

韩绝终于懂了，先是惊讶了一下，后来，明白了什么。

也不多说什么，拿了套套，当着我的面，自己套上。

禽兽，早就在那边发情了，还装什么装。

我面无表情，伸手，抱着他。

我的脸埋藏在他的胸前，我不想让他看到我麻木不仁的表情而失了兴味。

他进入我，开始很温柔，后来很野兽。

估计是把他最近的压力也全都发泄出来。

我一直有些游离于状态之外。

这个男孩子是爱我的，他很优秀，前程似锦，我怎么能为了自己可能的幸福，去误了他一生。

他在我的身上，闭着眼睛沉醉着……

我能让他幸福，我真幸福！

☆

林叶子的丧事办得很简单雅致。就在我租的房子里做的。

她最喜欢的一个照片，放大了，放入白色蕾丝的相框里，不象是丧事，更象是新娘的娇羞模样。

白色的花将灵堂淹没……

一切，都有着她喜欢的唯美的少女风格。

能将丧事办成这样。也是很少有吧。

我和李进对跪在那里迎着那些她昔日的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

无外是妓女，还有一二个旧的，有了感情的恩客。

韩绝张罗着，进退里外，完全不用我烦心。

第二天下午，人渐渐的稀了。进来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我全认识是林叶子比较要好的几个朋友。

“哟，帅哥，你是叶子什么人啊，哟我们死了，怕是没这福气，这里弄的多气派啊，要多少钱啊，叶子知道，真会高兴死。”

“妆妆啊，叶子就是有福气的人，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下次有空，到姐姐哪坐坐。”

“什么姐姐，看你脸皮上的皱子，喊姐姐差不多。”

这些人见惯了生死痛苦，比常人更经得起一些。

并不是没有兔死狐悲的难受，只是表现得要淡一些而已。

韩绝皱眉，不悦。

生洁的他身上自然发出淡淡的清华高贵的气息，让她们都住了嘴。

“妆妆，你妈为了你，你也算是……”有一个女人消消地道。

韩绝听了，有所悟，问：“妆妆的妈妈，最后，有没有和你们说什么？”

三个女人对视，有些紧张。

我突然想到，在即将接客上班的时候，三个人不在家化妆，联袂来此，必事出有因。

韩绝做了个手势，让我陪她们去小屋子里喝茶。

三个人既然来了，就是下了决心的。

“妆妆，那天，林叶子来说要继续上班。我们都说她才好要休息下，她说不行，这下子让你借了你男朋友好多钱，李进最近又不能赚保护费了，她再不做，吃什么啊？”

另一个女子接着道，“当天我们就在选，准备给她挑个最有钱的客人。”然后她不安的看了看下一位，让她接下去说。

我明白，她们三个人一定是说好的，要责任均摊。妓女们是最懂得活着的艰苦，如果不是林叶子平时做人太好，说不定根本不会有人来告诉我们这一切吧。

第三位接下来道：“最近在扫黄，其实也不景气，再说我们几个人是朋友也是年纪差不多，你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漂亮不漂亮是次要的，最重要是年青。年青才是一切。我们这年纪也就抓不到什么好客人的，有钱的，多半都是些有怪毛病的，或者是陌生的不干净的客人。林叶子一向很挑的，毕竟，她的生活负担不是太重。所以当晚我们挑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一个象样子的。”

第一位又接回来道：“我说直接找老板吧，调个好客人。我们在这做这么多年了，也有这个权利吧。我们去了又吵又闹了半天，老板最后自己拿了些钱出来给林叶子，说最近真没客人，有几个也要捧着哄着，怕生意给别家做了，都要派了顶年青的小姑娘去伺候着。”

“可是，半小时后，老板亲自下来让林叶子去接客，一个有钱又漂亮的中年男人，看着就派得要死，怎么都不象来我们这种地下小酒吧的，我们都担心，这人会不会把林叶子作弄死。这种男人不是变态是不太可能来这里找小姐的。”

“所以我们都劝着她不要接了，反正老板给了钱。再说出了什么事，妆妆不是更担心，要是出了什么丑闻，登了报纸，让妆妆怎么活。”

“林叶子一向是这样的，用妆妆劝，十成十的灵，她就拒绝说不要了。接一次客再变态顶了天也就二三千块，没必要命都不要了。也不真欠着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