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海子》 第25部分阅读

餐厅里更生和重阳接着跑出去的时候,他也想立马追出去,可慢一拍被服务生拉住了,付了饭钱,连找头都没拿就赶紧出来。可这一耽搁,哪还有他们的人影?

终于找到了,还没松一口气,又让他见着这么一副提心吊胆的场面,你说这俩姐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嘛,才不过一会儿没见就整出这样的事?尤他简直欲哭无泪。

好在男孩儿也有分寸,知道更生帮过自己,没下狠手。可更生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那个狠,最后一口咬在男孩儿的肩上,疼得自始至终都没吭一声的男孩儿刷白了脸,更生乘机夺走了瑞士军刀,然后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将项链硬塞在男孩儿手里。

男孩儿还想反扑,忽然被一种浓浓的杀气镇住,打了个突,抬眼看见叶重阳黑阗阗的眼睛警告地看着自己,那眸子深得见不到底,冷冷的。男孩儿垂下眼睛,掩去眼底的神思。

更生现在这形象跟刚出门时乖娃娃的模样真不知差了多少,头发乱了,衣服乱了,浑身上下还全是灰,脏兮兮的,可她得了瑞士军刀,脸上现出一种孩子气的欢喜。

尤他这时候真觉得更生身上有一种中国古代的那种绿林草莽气,粗鲁、野蛮、天真,代表着生命最原始的态度,令人激赏。

不过,重阳的脸色可真不太好看,一把扯过更生,眉头皱得死紧,给她掸身上的灰,碰到身上被打疼的地方,更生也就皱皱眉,不叫疼,还反过来安慰重阳,“没事儿,你姐姐我可是从小打到大的,哪能输给毛孩子?”她还挺洋洋得意的,捧着军刀献宝似的,“你看!”

重阳冷淡地瞄了一眼,“什么破刀,值得你这样?”

更生对重阳的反应有点儿失望,也有点儿委屈,“我想把它送给你,你的军刀不是丢了好久了吗?”

重阳的呼吸一窒,喉咙有点干涩,别开眼睛,一把拿过军刀,既感动,又生气,一颗心早已软得——“那也不用这样拼命……”

更生的脸上现出大大的笑容。

长大

刀,是真的好刀,更重要的是这刀的来历——主刀根部用光学技术将一朵赤金的荆棘花,嵌入不锈钢刀身,再以压力巩固。不起眼,但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昭示着不凡的出身和品位。

很多人觉得西班牙王室已经式微,的确,比起欧洲其他的君主制国家,西班牙的王室实在低调简朴,似乎和平民无异。但只有真真了解其门道的才懂,真正的贵族永远不会消失,只是他们隐藏得更深,行事更低调而已。他们是骨子里的高傲,坚守着作为一个贵族最严苛礼仪和无上尊荣,他们生活奢侈考究几近繁琐,心态上都有一种遗老的没落感和自豪感,卡洛斯家族代表的就是这样一类具有上百年历史的古老贵族。

这朵金色荆棘花就是卡洛斯家族的家徽。卡洛斯家族的现任族长阿瓦尔公爵膝下有六子,俱是和他已去世的原配夫人生的,但据说他最喜欢的却是他在五十五岁时和一个犹太女人生的儿子,算是他的老来子,那个犹太女人生下孩子后就离开了。虽然是私生子,但老公爵却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自小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不过,所有这些毕竟是捕风捉影,到底事实如何,谁也不知道,反正更生也不会去关心这些。在巴塞罗那的日子,更生在重阳的陪伴下只是疯狂地玩。

玩,怎么玩,怎么玩得高兴,这绝对是项技术活。他们几乎走遍了巴塞罗那城的角角落落,重阳带她去美术馆,去艺术村,去剧院听歌剧,也带她去港口的农贸市场买菜,湿漉漉的咸腥空气,嘈杂粗鲁的讨价还价,粗壮的汉子,腰圆膀粗的妇女,都有一种胴体般的性感;他们在西班牙广场上用红色的喷漆喷了巨大的毛主席语录,被巴塞罗那的警车追,就在大街上表演飞车;他们背了二胡在地铁站表演《二泉映月》,然后用表演所得的钱买了三个汉堡蹲在街头大口大口地吞咽;他们在巴塞罗那最贵的酒店吃霸王餐,并且成功逃窜;他们也在乡下的葡萄园帮当地的农民采摘葡萄,小脸晒得通红通红;他们参与酿酒,在农人简陋的农舍里待了一个月,最后一天通宵不眠地等待着葡萄发酵期的完成,品尝第一口“上帝之水”,她记得那种微涩的口感,记得重阳忽然将她抱起来丢进酒桶,清甜的酒香充斥她的全身,她在酒国心醉了,神醉了……

当然,他们也不是天天这么闹腾,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更喜欢窝在自己的小窝,两张并排的躺椅,一壶清茶,一壶清酒,两本闲书,一段儿昆曲或者苏州评弹,有时候又什么也不干就躺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晒太阳。又有时候,衣服也不换,就趿着拖鞋开车进城吃一顿饭,邋遢随便得不行。有时候也三更半夜爬起来裹着毯子,开了天窗,爬到屋顶上学人矫情地看星星,听万籁俱寂中的虫鸣,与宇宙对话……

生命短暂,应该要去无所畏惧地去尝试,应该永远保持少年人的热情和好奇心,去尝试不同的人生,要学会玩,既要会玩高端的,如文学,如艺术,也要会玩低俗的,如麻将,如艳情小说,既要玩得酣畅时髦,也要玩得有所得……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转眼三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在巴塞罗那,你永远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它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一年四季基本上都是阳光普照。

更生很早就醒了,没有睡意,天已经亮了,太阳还没有出来。更生下了床,从地上抓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是重阳的。光着脚走到窗边,开了窗,凉爽的带着湿漉花香的空气扑面而来,更生回头看看还在熟睡的重阳,柔软的黑发搭在额前,出奇的孩子气,天使般的纯洁无暇,微泛淡红的唇,俊逸又清媚的面容。你越看他,越觉得这是一个童话,真的,她的重阳身上有太多童话的特质——忧郁、璀璨、天真,就像那个一天要看五十一次落日的小王子,无论他是脆弱地哭泣还是爽朗地大笑,无论是不幸还是幸福,你永远会为他心疼。

重阳忽然睁开眼,在更生的惊叫声中将她一下子抱上床,一滚,就压在她身上,脸上是那种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更生咯咯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去亲他的唇,两个人闹了阵,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彼此都有些气喘吁吁。

“今天干什么?”重阳的脸就埋在更生胸前的柔软中,声音懒洋洋的。美国来的电话一天三四个的催,他还漫不经心的,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摊上这么个主儿,你只能自认倒霉。

更生也全身放松得很,像是喝了酒似的,有点儿微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重阳的黑发,忽然有点儿感慨,“重阳,你长大了。”是的,曾经那个会脆弱地哭泣会软软地喊她姐的那孩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成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成熟男子。

重阳愣了一下,眼神迷离了一下,缓缓地说:“更生,三年前我看着你病得奄奄一息,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只能向风鸟院家求助,那是我做过的最痛最痛的事。我跟自己发了个誓,我告诉自己,叶重阳,你要变强,你一定要变强,不然,你有什么资格去见你的姐姐。”

他的脸抬起来,认真地看着更生,“更生,你说得对,我是长大了,所以,我能保护你了。”

更生的眼眶有点热,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重阳的脸,嘴里却说出发狠的话,“叶重阳,你信不信,你要是再敢这么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要是再敢这么吓我,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见到我!”

“我信,我信!”重阳凑上去吻着更生的唇,紧紧地抱住她,两具年轻姣美的躯体痴缠在一起,像两条渴水的鱼,不停地索取与奉献,成就一场激烈而又酣畅淋漓的灵魂交 媾。

“更生,你告诉我,我还是刻在你灵魂深处的朱砂痣吗?我还是你的命吗?”他就这么侧着脸望着她,脸上软软的,这种那人的孩子气,真是性感的毒药。

更生也侧着脸对着他,摸着他额耳垂,“当然,这一点,你永远不用怀疑。”

“可是你却想离开我?”他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种气苦,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他多敏感,从三年后的再见面,他就感觉到了。

更生认真地说:“重阳,我不会离开你,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天涯海角,碧落黄泉,因为你在这里。”她指指自己的心,然后摸着重阳的眉毛,语重心长地说:“可是,重阳,有一个男孩儿,我答应过他,我会回去,我不想辜负。真的,重阳,咱们都长大了,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是不是?”

重阳不作声,脸埋在她的颈窝,更生摸着重阳的头发,“重阳,你能懂的,是不是?你跟尤他说,我们都是好孩子,我们都不忍心让亲人难过。”

是的,他懂。

他们相爱,可,并不学那些小儿女的黏黏糊糊,他们爱得大气,他们能不顾伦理道德地来相爱,可,真的要在一起一辈子吗?更生没想过,重阳也没想过,也许若干年后,他们会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生活,他们会在没有彼此的地方生活,可。内心深处,永远有最柔软最妖魅的一块地儿为对方保留,百年之后,也当同穴而眠。这是一种广大到庸人无法理解的爱。

第二天,更生独自登机回国。

接驾(大结局)

更生的双脚一踏上东京机场的地,内心忽然涌上一种豪迈的激情。很想大吼一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是这样的啊,无论你离开多久,无论你流浪至何方,无论你有多么喜欢另一个城市,只有在这里,只有双脚实实在在地踏在这片土地上,你的内心才会安宁,你全身的穴位毛细血管才会全部舒展,这个地方叫做家乡。

她回来也没通知家里,打了辆出租车就直奔风鸟院宅,幸亏重阳早打了电话回来,不然非把一家人弄得手忙脚乱鸡飞狗跳不可,就是这样,还是没挨过被数落的命运——

“怎么也不等家里去接就自个儿回来了?”

“一到美国美国就跟放了风似的,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不知道家里会担心的?”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

……

这边厢,老爷子吹着胡子板着脸,那边厢被数落的对象叶更生小朋友呢,完全没上心,你巴巴地跑来看她,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几个月没见的宠物肥猫咕噜上。

这咕噜是越发肥了也越发懒了,见到这么久没见着的小主人,也不见得有多欢喜,懒懒地趴在地板上,你拿了猫食去喂她,她才抬起猫眼瞥你一眼,那神态是在告诉你“别想用东西收买我”。你用手挠她的下巴,她舒服地眯起眼,安然地享受你的伺候。

“阿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老爷子瞪着眼提高声音。

叶更生这才坐端正,脸上一副不知道多乖的模样,“爷爷,我知道错了。”

老爷子还能说什么,这孩子自小没长在自己身边,主意一个比一个大,你管得了?这回要是她真待在西班牙不回来了,你也拿她没辙?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更舍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真是一物降一物。这回她还能乖乖地回来,已经说明她心里面还是有你这个爷爷的,你对她好,她不说,可心里都明白。就是这样,老爷子才真真觉得窝心,也越发觉得心疼。

“好了好了,你休息吧。”老爷子挥挥手,不多说了,回头又吩咐一旁的静姨,“阿静,给她弄点儿吃的,飞机上肯定吃不好。”

静姨笑着点点头。

老爷子走到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问:“阿暖,向日家的那个小子呢?”

“诶?”更生眨眨眼,一脸茫然。

老爷子真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他不是去找你 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个老人精,更生傻笑着抓抓头发。

老爷子一看更生这副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看了更生一眼,叹了口气,“好好对人家吧。”说完,就转身出了紫阳花寮。

更生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屋顶,耳边还是老爷子那句“好好对人家吧”,真是魔咒,害她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更生忽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在门口差点撞到端着餐盘的静姨——

“阿暖,你急惶惶地上哪儿去?”静姨赶紧叫住她。

“有事儿。”更生挥挥手,挺不耐烦的样子。

“什么事儿急成这样,这刚下飞机呢,也不喘口气儿……阿暖,阿暖,先把粥吃了……”哪还见得着人影儿。静姨无奈地摇摇头——毛孩子似的,说风就是雨!

更生确实有急事儿,什么急事?——抓奸算不算?

呵呵,更生说了,向日岳人那帮子天之骄子,眼睛毒,嘴巴刁,有时候确实蛮混账,你说这帮人凑在一起能干出什么好事儿,无非是吃喝玩乐,可吃喝玩乐也要讲情调,情调怎么来,无非是从女人身上来。当然,也许向日岳人的心真向着她,可你真到了那种环境那种氛围,再不愿意,场面上还是得做做样子。况且,更生觉得向日岳人他是个很会玩的人,她早说了,有些技艺一旦学会,是很难丢弃不用的。

更生怀着一种激动甚至亢奋的心情一路直杀到向日岳人他们的大本营——桃花坞。

她开包厢的劲儿挺大,门开后,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确实也有几个美女,可——没见着向日岳人。

“小叶子!”忍足站起来,脸上的惊喜很明显,“你回来了!”

更生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会儿她才觉得自己刚才英勇无畏的抓奸行为有点儿幼稚,脸上的笑又是那种羞涩的乖乖的。说了,叶更生这丫在人前就一副乖得不得了的小丫头德性,装,忒会装!

“啧,小叶子这才几个月没见,瞧着水灵的!”说话的是津田,他说得也是实话,可不是,这更生在西班牙几个月当真被养得眉是眉,眼是眼,就像是天地间的灵气都集中到了她身上,你看着她,就像流动的山泉雾霭,就像春花秋月。

谁不喜欢被人夸,更生也虚荣,心里高兴,脸上还是挺矜持的。

“小叶子来找岳人?”

更生点点头。

“岳人好久没来了,听他家阿姨说他上他姥姥家散心去了。”

“这样,小叶子,你等我一下,我送你过去。”忍足拍拍更生的肩道。

“不用不用。”更生连忙摆摆手,转身跑出包厢。

更生下了楼,双手藏在衣兜里慢慢地走,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停在她旁边,忍足按下车窗,“小叶子,上车,我送你。”

更生这会儿真有点感动了,上了车,嗫嚅地说不出话。

忍足笑着戳戳她的额头,“小丫头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费岳人一片心了。”

更生唇角弯了弯,看向窗外的脸上全是缠绵的情意。

向日岳人的姥姥家更生来过一次,地方挺偏。忍足的车没全开进去,就停在路边,转头问她:“自己过去还是我陪你过去?”

“我自己。”她也蛮干脆,开门下车,走了几步又回头认真地看着忍足,说:“忍足,谢谢你。”

被他这一搞,忍足自己也忽然觉得对这俩孩子真算得上是掏心窝子了,大概,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样不顾一切,非你不可的决绝。因为自己的不幸福,转而寄了极大的希望在他们身上。忍足点了根烟,慢慢地抽着,寥寥的青烟模糊了他的脸。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人,更生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绕到后院,那棵巨大的苏格兰金链树依然枝繁叶茂,更生仰望,想起曾经她的小魔王在树上的坏心眼的调皮捣蛋,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只摇摇上升的风筝,伴随着孩子的欢呼声。更生的注意力也不由地被其吸引——风筝是完全手工做的,很简陋,看来做风筝的人手艺还不到家,更生正这么想着,风筝就摇晃了几下,飞快地坠下。

更生可惜了一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风筝坠下的地方追去,追到花田边却停下了——因为,她看见一个人正穿过山茶花花田去拿风筝,他的半个身子陷在花海中,行走间,多情的山茶花每每擦着他的衣服,耀眼的红发在阳光下却有一种异样的温柔。当他的手拿到那只风筝,站在花田边的几个小孩立刻发出欢喜的欢呼。

他转过身来,高高地举起风筝,然后看见站在小孩子不远处的更生——呵呵,更生觉得这一世纪性的时刻绝对值得记录,因为,她那个宇宙霹雳无敌厉害骄傲又臭屁居然傻住了,真的,他只会举着那只丑得要命的风筝傻傻地看着她,洒脱风度没有了,幽默毒舌也没有了,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的优秀能力,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像个傻子!

更生的脸上现出大大的笑容,将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向日岳人,我回来了,还不赶快过来接驾!”

尾声(小魔王番外)

我是一个被娇宠着长大的人,在我的概念里,世界就是围着我转的,“爱而不得”是多么陌生而遥远的概念,却在这个女孩儿身上一再的被实践。

现在,她就睡在我的身边,睫毛低垂,脸上的表情带着轻微的笑意,非常的孩子气。我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令人心颤的熟悉,依然让我心酸,眼里每每都要带出泪来。

在法国的三年,我常常就躺在阳台的躺椅上,面对的是墙上的画像——那是唯一幅他给她画的画,在他们情事之后,她的头发散散漫漫地垂下,又不经意的风情,眼神是那种带着小动物的天真和莽撞的,直白得让人不敢直视,全身裹着白的床单,上面有她艳红的处女血——

是的,她的第一次给了我。我记得我进入她时,她痛得刷白了脸,可依然倔强地盯着我,好像要牢牢牢牢地记住这个让自己疼的人,那时候,我的心忽然疼得无以复加,她脸上义无反顾的孤勇攫住了我,这成为我刻在灵魂里永远也忘不了的伤。

在法国的时候,无论是走在上课的路上还是徜徉在巴黎缤纷的时尚大道,或是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从容自如地和异国美女调情说笑时,我的心里时刻在酝酿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回去,回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她面前,然后,紧紧。紧紧地抱住她,再也不撒手。

我喜欢她倔强时紧抿的嘴唇,她使坏时亮亮的眼眸;

我喜欢她奇思妙想的小脑袋,对什么东西都能胡掰一大通;

我喜欢她即使无理取闹也理直气壮的小土匪样;

我喜欢她念诗时、画画时、弹琴时、做风筝时认真的模样;

我喜欢她小人得志的小市民样儿,喜欢她用讨好的声音唤我“殿下”时憨气……

说出来,真的,很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不相信,大名鼎鼎的向日岳人居然会栽在这么个小女孩儿身上。我不是我自夸,我自小就很有女人缘,不管我怎样刻薄毒舌或胡天胡地,总有各种各样的女人前仆后继。津田他们总说我眼光刁,他们确实也没有说错,普通的庸脂俗粉怎么入得了我的眼。

或许是长在姥姥身边的缘故,我羡慕着那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依相偎的爱情,但也清楚地知道,这对现在这个什么都快速的社会来说,真的真的,太难,况且还有我自己的身份摆在那边。最有可能的是,等将来玩够了厌倦了,找个自己不讨厌又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生子,也就那样了。我们那个圈子的人,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基本上都是这种想法这种出路。

所以,当我对暖暖开始认真的时候,谁也不相信。这不怪他们,我们玩得太疯,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真爱还是一时兴趣,而我们又有太多的耐心。当初鸣海看上那个天上清音的时候,不是也掏心掏肺地苦追了大半年吗?又是替人家付医药费,又是帮着照顾弟弟,多么痴情,可等天上清音开始动心时,却忽然转身离开,一点情面也不留。说到底,天上清音不过给了他一种无法征服的挫折感,于是卯足了劲儿想证明而已。这种事儿在我们圈子里也就趣事儿一桩,热一阵也就淡了。

但是暖暖不同。一开始她告诉我她叫叶更生,所以并没有太在意,直到慢慢地她显露她天赋的异禀,她表现得对我们这个圈子行事作风的熟悉和见怪不怪,她身上流露的那种大气和宠辱不惊。一点一点使人惊异,一点一点俘虏人心。我知道,忍足、泷、凤都开始真心地喜欢她,并不是作为我向日岳人的附属品,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我们每个圈子都有不言而喻的规则,外人一般很难融入,也不允许进入。忍足说,也许,暖暖的出身不简单。

的确不简单——风鸟院更生,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真的愣了好久,外人或许对风鸟院这个姓不熟悉,但上流社会中那些真正有根基的都清楚,风鸟院这个姓的尊贵,他所代表的是真正古老的传承百年的贵族。他们至今保留着古代贵族最繁琐的礼仪和生活作风,身处上层阶级的最核心部位,却又游离于热闹名利的社交圈外,他们习惯韬光养晦,是真正的隐世大族。

暖暖的身上就是蕴含着这种旧日时光的精致贵气。

这又是个自私的东西,你将一颗滚烫的心摆在她面前,不是她想要的,她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多残忍。你不能跟她讲道理,什么道理到了她嘴里都会变成她有理,你不能跟她来硬的,你舍不得,她也不买账。你所能做的,就是对她好,再对她好点儿,

可,她到底还不是铁石心肠。那个在西班牙的夜晚,我给她念了一夜的情诗,她趴在我身上,抱着我的脖子,默默地流泪,像个要被抛弃的孩子,可是明明要被抛弃的是他不是吗?可她毕竟为我流泪了,我该知足了,是该知足了,不是吗?这一生,遇到一个可以让你倾尽所有去爱的人。

我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我怕她看到我眼里的不知足。

我回到日本,我远离了曾经的声色犬马,我在姥姥家每天看看书、种种花,陪老人家说说话,我看到老人眼里的心疼和无奈。侑士来看我,问我:“就这样算了吗?”

我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书盖住半张脸,微微眯着眼,懒懒散散的,我跟忍足说:“我想领养个孩子。”

“你疯了,你才多大?”意料中的,侑士看我的目光像看一个疯子。

我却只是微笑,带着点儿苦涩,“侑士,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领养一个,给我爸妈留点念想也好。”

“向日岳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是侑士给我下的结论,我知道我刺激到了他,他曾经遭遇到过如我一般的情境,却始终不能我般的决绝,只能将自己放逐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中。

他总是想得太多,我比他简单。

手机响起来,我看了一下,是泷打来的,说起疯子的话,这个家伙才是好不好,永远不安排理出牌,异想天开,一年四季都精力旺盛得吓人,想到什么也不管对方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就打电话过来。

我赶紧接了电话——

“喂喂,向日岳人,我们在桃花坞,赶紧过来,大事商量,大事!”电话那边传来风风火火的兴奋声音。

“你他妈有没有时间观念,现在都几点了?”我有些火大。

他在那边愣了一下,然后听见他问身边的人时间,“嘿嘿,嘿嘿,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们家小祖宗一到十点就得上床的,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什么事儿?”回头看看,他已经醒了,揉着眼睛,雾蒙蒙地看着我。

“你过来吧,我们当面说,你们家暖暖就别带了吧,外面天还挺冷的,有个万一我可担不起这个罪。”

“说什么说什么,什么叫不要带我去!”这小祖宗什么也没听见,就听到了泷说不要带她,这时候觉也不睡了,兴致上来了,呵着气咬我的脸颊,“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带你去带你去!”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她才算消停,红扑扑的脸笑呵呵的,憨得不得了。

棉衣、棉鞋、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她撅着嘴还在扯自己的围巾,很不情愿自己被打扮成胖乎乎的福娃模样。其实她不知道这个样子有多可爱多诱人,亮晶晶的眸子,红扑扑的脸,还有撒气的表情,叶更生同志绝对是那种最会顺杆儿往上爬的人,她知道你对她好,知道你过不得她,在你面前就会加倍的娇气咧,最会小人得志咧。

到了桃花坞,果然津田、侑士和长太郎都在,泷看见我臂膀上吊着的小祖宗,露了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我没理他。要了杯热牛奶给她。她双手捧着牛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贼乖巧的样子。

我这才将目光放到泷身上,“到底什么事儿?”

泷这才嘻嘻笑着,“也没什么,就是我刚做了个梦……”

说泷是疯子,真的是太抬举他了,就因为他做了个梦,梦见有个和尚,日日精心照顾住所前小池塘的一朵野生莲花,甚至用了自己的眼泪去滋养,花开那日,寺里突发大火,将和尚和莲花一同烧没了。他也在这时候醒过来了。

为什么无缘无故地会做这样的梦呢,普通人也许虽然觉得奇怪但想想也就过去了,但泷不,他觉得这是佛祖在给他启示,他就是那朵受和尚照顾的野生莲,现在,报恩的时候到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泷这个人,有时候还真蛮像《红楼梦》里面的那个贾宝玉,痴得很。

我听完后,纯粹觉得这是泷又一场突发奇想的胡闹的开端。

泷想拍一部关于佛教的电影,上次的纪录片因为是跟人合作让他有点不甘心,这一回他想单干。可拍电影总要有启动资金吧,这一想,脑筋就动到自家的“好兄弟”身上了。

暖暖喝了一半的牛奶,就坐不住了,爬过来从我的裤袋里掏出手机来玩,偶尔还抬起眼看一眼泷,表示她也在听,可听了一会儿,又开始犯困,抱着我的腰安安静静地开始睡觉。

一边抚着暖暖软软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泷的设想,心思也变得懒懒的,很想就这样抱着她睡下去。

“怎么样,向日,咱们先到吴哥窟取景,我去过那儿,特别有味道,那些菩萨浮雕,两乳双悬,腰细腚圆,可你看她的脸,端庄神圣,毫无淫 邪之味,生不出丝毫亵渎之心。”

“我也要去!”明明在睡觉的女孩儿忽然中气十足地嚷道。

泷愣了一下,有点儿为难,“小叶子,我们这次是去工作,况且,柬埔寨也不安全。”

暖暖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话,转头伸手地抱住我的脖子,软软地看着我,“殿下,你要知道,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要赚钱养我是不是,所以不要再跟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绞在一起了,咱们小老百姓的玩不起。”

全场都静极了,泷的脸色变幻莫测,像是吞了苍蝇似的,直到侑士爆发出大笑,直拍着自己的大腿直不起腰。“行,你们家暖暖真是宝气!”

而我,只宠爱着看着我的女孩儿,她的眼里有狡黠有淘气,微撅着嘴,全副身量都在我身上,这种依恋,让我觉得是人世最大的幸福。

我忽然想起,我曾经在西藏听到过一首情诗,是他们六世□喇嘛所做的——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只为寻你一丝气息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上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在途中与你相见

我的暖暖,今生能与你相遇,竟用尽了我一生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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