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冢随录2:万事皆波澜》 第 4 部分阅读

围仍旧是空荡荡的片。

"难道这是另外个考验"

彼得和尚拼命让自己镇静下来。从物理上考虑,这么大的空间是不存在的,换句话说,这肯定是个奇妙的困局。现在他需要的,不是狂跑,而是找出关窍所在。

现在四周片空茫茫,唯踏实的就是脚下的地面。彼得和尚俯下身子去,用手去摸,岩面平整,触处冰凉坚硬,甚至还有些湿漉漉的感觉。他用指关节叩了叩,有沉闷的橐橐声传来,说明底下是实的。

彼得和尚索性把身体趴在地板上,从僧袍袖子扯出条线头,抻直了平平贴在地面。

人类走直线般要借助于感官或外部参照物的调整,当这些都被屏蔽掉的时候,双腿肌肉的不均衡就会导致步伐长度的不同,使得脚走内圈脚走外圈,最终形成个圆。彼得和尚意识到刚才自己也很有可能是在转圈子,所以他想借助线头来校正自己的步伐,棉线头只要两头抻直,就是绝对的条直线,然后再扯根棉线,与前面那根首尾相接,路前行。这样虽然慢,却可以确保自己不会走偏。

就这么持续了半天,彼得和尚已经腰酸背疼,片袍袖已经被抽空了半,可还是没碰到任何岩壁。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跌落到科幻小说里常说的异次元空间了。

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阵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微,但彼得和尚已经在黑暗中待了许久,听力变得相当敏锐,他立刻爬起身来,警惕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道光线刹那间闪过,彼得和尚连忙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挡。道圆柱形的黄色光柱慢慢朝着这边移动,不时上下颤动。

是手电的光芒。

"该来的还是来了。"彼得和尚心想,这些长老原本就比自己对藏笔阁里的情况熟,想找到自己也并非什么难事。虽然藏笔阁不可轻易涉足,但现在情况特殊,恐怕几位长老已经领命进来捉他。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条他此时条都不占。

借助手电折射的光芒,彼得和尚这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方硕大无朋的圆砚状岩石之中。岩面相当宽广,几乎及得上个四百米跑道的操场大。难得的是这岩台四面凸起,淌池砚堂之形无不具,甚至还有着只虎状砚端,活脱脱就是方砚台的形状,且不见任何斧凿痕迹,浑然天生。

砚堂表面看似光滑,却有圈又圈螺旋般的浅沟,就像是溜冰场里的冰刀滑痕样。刚才只怕就是这些浅沟默默地偏导了步履,使人的转圈倾向更加明显。

这时手电光和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彼得,你果然在这里。"个声音传来。

彼得和尚转过身去,光线照射下他惊讶的表情无所遁形。

韦定国穿着惯常的那身藏青色干部服出现在手电光之后。他只身人,握着大手电,身后只有无尽的黑暗。

"定定国叔。"

彼得和尚甫见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韦定国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也无欣喜表情也无兄长被害后的悲愤,只是平静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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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7丹青画像麒麟台3

"你是来捉我回去的吗定国叔。"

面对这个问题,韦定国闪过丝奇特的神色,反问道:"你觉得呢"

韦定国虽然掌握着韦庄的实权,但毕竟只是个普通村干部,跟彼得和尚的实力差得太远。若说他是来单独个人捉拿彼得和尚,未免太过笑谈。

"我原本以为你能闯过这关呢,所以在前面等了你好久。"韦定国慢慢说道,"看来你仍未能窥破这圈子啊。"他只字不提族长横死,也不追问彼得当时情况,言谈之间仿佛早就算准了彼得和尚会来此地,甚至有淡淡的失望。

彼得和尚不禁有些发窘,这砚台平台果然是藏笔阁中的试炼之,而自己如果真是参加笔灵归宗比赛,恐怕已经被淘汰了吧。心中转,疑问陡升,他跑来藏笔阁做什么若说捉拿,就该派遣有笔灵的长老,他孤身前来找自己,究竟动机何在彼得和尚深知自己这位叔叔说藏十,城府极深,像个二十面体的魔方样不可捉摸。

韦定国从怀里拿出另外个手电筒递给彼得和尚:"随我来。"说完转身就走。彼得和尚迟疑下,拨开手电开关,紧随其后。两个人沿着砚台边缘徐徐下行,顺着条窄如羊肠的岩质小路朝台下走去。

两道光柱左右晃动,激得四周的苔藓发出幽幽的微光。

彼得和尚现在可以看清了,这个"砚台"平台是岩壁上伸展出来的片,其实是半悬在空中。它的四周是个巨大的岩壁空间,幽旷深邃。怪石嶙峋的顶部和洞底距离半空中的砚石平台起码都有四五十米高,四面八方的岩面高低不平,峰峦叠起,灰白色的岩枝延展到光线不能及的无限黑暗中去,层层叠叠,乍看似是跌宕起伏浪涛汹涌的海面在瞬间被上帝的遥控器定格,然后向内坍塌构成这么个奇妙的世界。如果从侧面看去,平台就像是宇宙中的个小小飞碟,远处的苔藓如星光点点。

无边的地平线只能给人以"博大"之感,个具有封闭界限的硕大空间才更容易使人产生惶恐,那些看得到却遥不可及的峭壁高高在上下左右,构成恢弘的虚空之所,反衬出观察者的渺小以及油然而生的敬畏,让人仿佛进入混沌初开时的盘古巨蛋。

最令他吃惊的还是圆砚的正上方,从天顶上垂下块长条钟乳石,通体漆黑,柱擎天,如同条松烟墨柱,钟乳石底端不时有水滴到圆砚之上。就像是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攫起墨柱在砚堂中轻轻研磨,而后徐徐提起,以致墨滴尚浓,珠缀砚底。幅天然的"行墨就砚图"。

若说是天造地设,未免太过精致;若说是人力所为,又得耗费多大精力才能雕成如此的造像。

彼得和尚深深吸了口空气,肺部阵冰凉。他从来没想过背靠内庄的那座山梁里,还隐藏着这么处神奇的所在。这么说起来,自己还要感谢砚台上的浅沟。假如没有那些沟纹诱导自己在平台上转圈,恐怕现在已经失足跌下谷底了。

"韦家自从迁居此地以来,历时已经数百年,能有幸进入这里的,不过千人。这是个天然溶洞,也是上天赐给我们韦家先祖的件礼物,不可多得的旅游资源。如果好好开发下,知名度估计不会逊于本溪水洞桂林芦笛岩等地方。据初步估计,每年光旅游直接收入就能给我们带来百万元"

韦定国边走边说,还兴致勃勃地拿着手电四处照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嗡嗡作响。他越是若无其事,彼得和尚在后面越是满腹疑窦,但眼下也只能跟着走。

他们在黑暗中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地势忽高忽低,难走至极,所谓的"路"只是岩石尖棱之间夹出来的线平地罢了。头顶的风声呼呼大了起来,而灵气也越发厚重。比起藏笔洞入口处的浓度强出数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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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7丹青画像麒麟台4

两个人顺着峭壁挤成的狭窄小路走出岩山。这里地势还算平坦,两侧岩壁像梯田样层叠而起,坡势很缓。两坡汇聚之前的小块空地上,耸立着块巨大的古朴石碑,碑下驮兽乃是只石麒麟,在古碑中十分罕见。碑上还写着四个大字:"韦氏笔冢。"

"就是这里了。"韦定国忽然站定,举起了手电,"兄长生前曾经嘱托我,让我带你来此地,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是哪里"彼得和尚问。

"你自己看便知。"

彼得和尚举起手电朝两侧山壁上晃去,原来这石坡上影影绰绰有许多岩龛,就像是陕北的窑洞似的,形状整齐划,都是半椭圆形,看就是人工开凿。许多岩龛内似乎有人影,彼得和尚拿手电再仔细照,不禁悚然惊,倒退了两步。

光柱笼罩之下是具穿着长袍的骷髅,骨骼已经枯黄,其间有莹莹闪光,仿佛掺进什么矿物质。这骷髅的姿势异常古怪,它在龛内双腿散盘,双手环扣抱怀,整个身体前拱,仿佛要把自己弯成个笼子。龛顶还刻有字迹,只是不凑近无法就无法看清。

彼得和尚赶紧用手电去扫其他岩龛,龛尸。这些骷髅穿的衣服不尽相同,有素袍儒服马褂长衫,乃至中山装西装,甚至还有明清朝服,朝珠花翎应俱全。有些衣服已经衰朽不堪,只余几缕粗布在骨头上。

每具骷髅都保持着如此的姿势,专心致志,在这藏笔洞深处的龛中端坐,似乎在守护着什么。彼得和尚恐怖之心渐消,反觉得眼前的切说不出的庄重肃穆。

"难道这里就是"

"不错。"韦定国转身跪倒在碑前,郑重地叩了三叩,方才起身说道,"这里就是我韦家历代祖先埋骨藏笔之地,也是我韦家笔冢的所在。"

彼得和尚怔了怔,走到碑前双手合十,深鞠躬,眼睛却不住望着远处具具林立的尸骸,感到灵息流转,心情竟莫名激动起来。

韦定国道:"人有生死,笔灵却不朽。历代祖先中的笔冢吏们自觉大限将至的时候,就会自行进入藏笔洞内,择龛而逝,用最后的灵力把身体环成笔挂。当笔灵脱离躯壳之时,就附在尸骸之内,静等着下位主人的到来,把它解放出来。这几百年来,人生代代更新,笔灵却是循环往复,于此地认主,又归于此地。"

彼得和尚注意到些骷髅怀中隐然有光,想来都是韦家收藏的笔灵。这些曾经的英雄文人墨客或者普通人,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化作骸骨,于黑暗中沉默地度过几百年的时光,默默地守护着笔灵与韦家存续。彼得和尚想到此节,更觉敬意油然而起。

这时,手电扫到了两个石龛,他发现这两个龛内尸骨散乱不堪,半点灵息也没有。韦定国道:"不错,这就是秦宜那丫头所为。可恨她不光窃走了笔灵,而且还毁伤先祖遗骨。"语气中隐有怒气。

"可是族长让您带我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

韦定国叹息道:"此地并无第三个人在。兄长已经仙逝,你为何还不能唤他声父亲呢贤侄。"他不等彼得和尚有什么反应,举起手电朝高处的某个石龛晃,"你来看看这个,就自然知道了。"

这个龛内莫说笔灵,就连枯骨都没有半根,只是岩龛后壁上写着个大大的"永"字。龛中似乎还搁着本薄薄的册子。

彼得和尚见到那个"永"字,不由大惊,脱口而出:"中夏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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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8宁期此地忽相遇1

8宁期此地忽相遇

"族里来了命令,让我立刻带你回去,死活不论。"

熔羽说完这句就闭口不言,只有白眉下的两道凌厉目光直视,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罗中夏虽然混,但是不笨。这家伙直眼高于顶,现在居然肯"纡贵降尊"跑来私下里跟自己透露这么重大的信息,肯定是有所求,要不然直接抓人就是了。他于是也不急,也不说话,抱着膀子悠悠然等着下文。

熔羽见罗中夏久不做声,微皱眉头,又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走。"沧浪笔开始昂扬发辉。

罗中夏咧开嘴笑了:"如果真的如此,你早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通道里陷入阵单方面尴尬的气氛,只听见排风扇呼哧呼哧地转动着。熔羽挪动下脚步,口气有些生涩,仿佛酝酿很久才不情愿地吐出来:"我有个提议。"

"哦。"罗中夏抬起下巴,轻轻挤出个字来,心情大好。他习惯处于劣势地位,现在终于获得心理上的主动权,就像个拿了压岁钱的孩子样不知道怎么挥霍才对。他身高不过米七,面对米八几的熔羽,必须趾高气扬才能保持视线对视。

看到罗中夏这副样子,熔羽的面部僵硬了下,当即转身离去。

他这走,罗中夏反倒慌了。如果熔羽说的是真的,自己就要被捉去韦庄,吉凶未卜。眼见熔羽即将走远,他舔了舔嘴唇,不得不嚷了句:"喂你,什么提议"

他连喊了三声,熔羽才停下脚步,这次却没有回头。他已经快走出通道,半明半暗间只看得到个修长的背影,无形中增添了几分压力。

"你有兴趣听了"语气冷淡,还有淡淡的嘲讽。

"好吧"于是罗中夏刚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优势轰然崩塌。

熔羽抬腕看了下时间,开口说道:"开门见山吧。我可以冒抗命的风险,不捉你回去,继续助你去云门寺退笔。"

"直接说"但是"吧。"罗中夏闷声哼哼。

"然而"熔羽迟疑了下,刻意换了个词,"作为交换,我也需要你身上的件东西。"

"什么"

"我要青莲遗笔。"熔羽字顿,目光陡然从片淡漠凝聚成两束锐利的尖矛,那是种下了极大决心后的坚定。罗中夏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喂,你这不等于背叛韦家吗"

"与你无关。"熔羽干巴巴地回答,他的视线却向低矮的天花板偏移了数毫。

"可你已经有了沧浪笔。"

"那又如何。"

"不是说位笔冢吏世只能有支笔吗"

"你能双笔并存,我如何不能"熔羽下子突然激动起来,拳砸在通道墙壁上,指关节通红,"青莲笔应该找到真正的归宿。"他几乎要咆哮出来,但在最后刻总算克制住了自己,只有眼神直勾勾盯着罗中夏的胸膛,仿佛要把青莲笔从那里剜出来。

罗中夏朝后退了步,连忙摆摆手:"好啦,好啦,随便你怎样,我没兴趣。我只要能退出笔来就好,到时候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不过啊,我怎么保证退出笔来给你啊,那东西又不受束缚。"

熔羽道:"那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确保退笔时我在场就好。"

于是两个人伸出手去轻描淡写地碰了下,又飞快地分开,像是怕被烫到。熔羽用手抚了抚自己的白眉,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罗中夏从他背影的动作里分辨出,刚才这家伙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不由得"靠"了声。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碧空如洗,昨天的小雨把整个绍兴冲刷新,空气中沁满雨后阳光的清新,是个适合旅游以及打架的好日子。行五人在镇上匆匆吃了早饭,就出发了。

颜政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团体的气氛和昨天相比有些不样,至于如何不同却说不出来。然然也觉察到了,她凑到两个人之间歪着头侧听了许久,缩回头对颜政道:"听不出来,我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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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8宁期此地忽相遇2

两个人就这样咬了路的耳朵,熔羽就在旁却未发声阻止,这让他们两个疑窦满腹。

云门寺坐落于绍兴城南十六公里处秦望山麓的个狭长山谷里,距离倒不很远,只是难找,没有专线旅游车。他们从绍兴汽车南站坐156路车路到平江村,然后花二十块钱包了辆破旧的出租车,直开到了个叫寺前村的小村落。村口立着块黄色广告牌,上面写着:"云门寺欢迎您。"还有些老太太在旁边卖高香。

司机说车只能开到这里,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于是他们五个人只好下车,进了寺前村。村子不大,很是清静,村民们大概对旅游者见怪不怪了,慢条斯理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只有几个小孩子攀在墙头好奇地盯着他们,尤其对熔羽的白眉很感兴趣,不时指指点点。熔羽扭头瞪了他们眼,差点把其中个小孩吓得从墙头摔下去。

穿过小村,看到条清澈见底的溪水从村后潺潺流过,上面有座简陋的石桥。在桥的旁边立有块说明牌,上面说这条溪流名字叫做若耶溪。

熔羽把这三个字念给然然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当年大禹得天书欧冶子铸剑西施采莲秦皇望海的典故,都是在这条溪边发生,历代诗人咏颂的名句也是车载斗量,尤其是以綦毋潜的春泛若耶溪为最著名,实在是条诗史中的名溪。罗中夏颜政二柱子三个人却片茫然,他们三个少读书,不知"若耶溪"这三个字有多大分量。

不过这里只是这条名溪入秦望岭的支流,溪流真正的开阔处要到南稽山桥,在那里已经改名叫做平水江。但因为历代诗家都是前往云门寺拜访时路经此地,所以这段支流自称若耶溪,倒也不能称妄。

过了石桥以后,有条小路蜿蜒伸入秦望山的个绿荫谷口,苍翠幽静。不知是宣传不到位还是交通不方便,这附近游客颇少,除了偶尔几个背着竹篓的当地人,他们五个可算得上此时仅有的行人。

进谷口,入眼皆绿,空气顿时清澄了不少,山中特有的凉馨让人心情为之畅。然然十分高兴,拉着颜政不停让他讲周围的景象,她哥哥不爱说话,难得有人肯如此解说。二柱子久居北方,很少见到这许多绿色,也好奇地四处顾盼,只有熔羽和罗中夏各怀心事,都沉默不言,偶尔目光相触也飞快地挪开。

过了铁佛山亭五云桥,云门寺的大门终于进入他们的眼帘。五个人不禁愕然,时都站在原地说不出来话。

他们原本以为云门寺既然是千年古刹,即便香火不盛,也该有番煌煌大气或者厚重的历史感才对。可眼前的云门寺,却简陋至极,就像是什么人用乐高积木随便堆成的样,其貌不扬。

座三开间的清代山门横在最前,门楣上写着"云门古刹",年代久远更兼失修,油漆剥落不堪,像是头生了皮肤病的长颈鹿,木梁糟朽,山墙上还歪歪扭扭写着"办证"二字和串手机号。整个云门寺方圆不到里,甚至比不上些中等村庄里的寺庙,站在门口就能看到寺院的灰红色后墙。

五个人对视了番,八只眼睛都透出失望之色,只有然然还拽着颜政连声问他到底云门寺是怎生模样,颜政沉吟番,才回答说:"就像是锅奶酪黄粑和502胶水熬成的粥。"

恰好这时个中年僧人拿着扫帚走出山门,他看有香客到来,像是见了什么稀有动物,连忙迎上来。走到跟前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拿着扫帚,不好施礼,只得随手扔到地上,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是来进香的吗"

颜政伸出个指头指了指:"这是云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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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8宁期此地忽相遇3

"正是。小僧是寺里的负责人,法号空虚。"僧人没等他问,就主动作了自我介绍。颜政又看了眼,低声嘟囔:"住这种地方,你的确是够空虚的"

"这座寺庙以前是叫永欣寺"罗中夏不甘心地插了句嘴。空虚愣,随即兴奋地笑道:"哎呀哎呀,我本以为没人知道这名字哩,这位施主真是不得了。"他还想继续说,忽然想起什么,伸手相迎:"来,来,请来敝寺小坐。"

五个人迈进山门进了寺内,里面寒碜得可怜。门内只有座三开间大雄宝殿,高不过四米,前廊抬梁,前后立着几根鼓圆形石柱;两侧厢房半旧不新,看便知是现代人修的仿古式建筑,绿瓦红砖建得很粗糙,十分恶俗。大雄宝殿内的佛像挂着几缕蜘蛛网,供品只是些蜡制水果,门前香炉里插着几根颓然残香,甚至用"萧条"来形容都嫌不足。

"要说这云门寺啊,以前规模是相当大的,光是牌坊就有好几道,什么"云门古刹""卓立云门",旁边还有什么辩才塔丽句亭。可惜啊,后来把火都给烧了,只有那座大雄宝殿和山门幸存了下来。"空虚边带路边唠叨,他大概很久没看到香客了,十分兴奋,饶舌得像个黑人歌手。然然耸了耸鼻子,皱起眉头,她很讨厌这种腐朽的霉味,灰尘又大。

"你确定这里的云门寺就这座"熔羽打断他的话。

"当然了,我们这里可是正寺。"空虚抬脖子,"这附近还有几个寺庙,不过那都是敝寺从前的看经院芍药院广福院,后来被分拆出去罢了。别看敝寺规模小,这辈分可是不能乱的。"

他见这几个人似乎兴趣不在拜佛,心里猜想也许这些是喜欢寻古访遗的驴友吧。于是他指东侧厢房:"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进这里看看。这里放着块明朝崇祯年间的古碑,叫募修云门寺疏,那可都是名人手笔,王思任撰文,董其昌亲书,董其昌是谁你们知道吗"

罗中夏没听他的唠叨,而是闭上眼睛仔细感应。这云门寺看似简陋,他却总感觉有种沉郁之气。青莲笔进这寺中,就开始有些躁动不安,有好几次差点自行跳出来,幸亏被罗中夏用精神压住。熔羽直盯着他的反应,表情比罗中夏还紧张。

二柱子把拉住要开东厢门的空虚:"我们听说,这里有个退笔冢,是南朝位禅师的遗迹,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空虚听到退笔冢的名字,歪着头想了想:"你是说智永禅师"

"对。"

空虚微微笑:"原来几位是来寻访名人遗迹,那敢情好。本寺当年还出过位大大有名的人物,比起智永禅师还要著名。"

"谁呀"然然好奇地追问。

"就是书圣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当年他曾于此隐居,屋顶出现五色祥云,所以晋安帝才下诏把这里改建为寺,起名云门。"

众人都有些肃然起敬,原本以为这其貌不扬的云门寺只跟智永禅师有些瓜葛,想不到与王氏父子的渊源也这么深。

空虚觉得这些还不够有震撼力,指寺后,"敝寺后院有个清池,就是王献之当年洗砚之处,也是处风雅的古迹。要不要让小僧带你们去看看"

"免了。"熔羽冷冷拒绝,"给我们指去退笔冢的路就好。"这回所有人都赞同他的意见,那个空虚实在太啰唆了。

空虚缩了缩脖子,把东厢门重新关上,悻悻答道:"呃呃好吧,你们从寺后出去,沿着小路转左,走大概两三里路,在山坳里有处塔林,退笔冢就在那里了。小僧还有护院之责,恕不能陪了。"他见这些人没什么油水可捞,态度也就不那么积极,正中了熔羽下怀。

五个人走了以后,空虚重新走到云门寺门口,捡起扔在地上的扫帚,叹息声,继续扫地。没扫上几下子,忽然远处又传来几声脚步。他抬头去看,看到三个人从远处的五云桥走过来。左边是个短发年轻人,精悍阴沉,头部像是骷髅头包裹着层薄薄的肉皮,棱角分明;右边的人身材高大,戴着副墨镜,鼻子颇大;中间位却是位绝色长发美女,只是面色太过苍白,没什么生气,以致精致的五官间平添了几分郁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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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8宁期此地忽相遇4

这三个人都穿着黑色笔挺西装,走路姿势双肩大幅摆动,气势汹汹,怎么看都不像游客,倒像是黑社会寻仇。空虚见了,吓得手里扫帚啪地又掉在地上。

这三个人来到云门寺前,大鼻子摘下墨镜,环顾四周,鼻子耸动:"不错,沧浪笔和青莲笔刚才尚在这里,不过现在已经离开了。"

"房老师的点睛笔呢"女子问。

"唔气息不是很明显,不过肯定也在这里。"

女子目光动,径直走到空虚面前,喝道:"刚才是不是有五个人来过这里"空虚吓得连连点头,没等他们再问,就自觉说道:"他们到后山退笔冢去了。"

"退笔冢"女子娥眉立。

"对呀,就是智永禅师的退笔冢。智永禅师是王羲之的九世孙,因为勤练书法,所以用废了许多毛笔,他把这些废笔收集到起葬在塔林,名叫"

"闭上嘴。"欧子龙双目瞪,把他的喋喋不休拦腰截断。诸葛辉摸了摸鼻子,"退笔冢他们到退笔冢来做什么"

"管他们做什么,我们过去。"十九冷冷说道。诸葛辉拦住她:"十九,不可轻举妄动,对方可是有五个人呢。"

"有子龙和我们两个在,怕什么"

"那个带青莲笔的小子似乎还没觉醒,但他的能力不可轻觑;沧浪笔威力非同小可,其他三个人不知虚实,我方实际是处于劣势。"诸葛辉向来先谋而后动,不肯轻易犯险。

十九怒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到处溜达"诸葛辉面对这个心要为房斌报仇的妹妹,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才好。

"我觉得,倒也未必。"欧子龙在旁忽然开口说道,"青莲遗笔的笔冢吏是个半吊子,时灵时不灵;那个粗眉大眼的和那个小姑娘没有笔灵,不足为惧;唯需要提防的,只是沧浪笔和另外那个而已。"

"那支从特征上来看,应该是画眉笔,据说是治愈系的,没有战斗力。"诸葛辉补充道。欧子龙搓了搓手,笑道:"对,这么算起来的话,敌我实力其实差不多,可以战。"

十九奇道:"子龙你怎么对他们那么熟,难道你以前见过他们"

欧子龙摇摇头:"不曾见过,只是细心观察,能看出些端倪。"他怕十九继续追问这个话题,挥手示意他们两个靠近自己,低声道:"我有个计划"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低,旁边傻站着的空虚看到那个精悍年轻人不时用眼角扫自己,心里升起种不祥的预感。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云门寺后山,只见树林荫翳之处群山雀扑啦啦飞出来,四散而走。远处山坳中不知何时飘来片阴云,恰好是云门塔林的上空。

"阿弥陀佛"空虚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脖上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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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9土坟三尺蒿棘居1

9土坟三尺蒿棘居

"怎么转眼间就阴天了"

颜政手搭凉棚朝远处望去,山间原本澄澈的天空忽然阴了下来,层莫名的云霭不知何时浮至山间遮蔽阳光,周围立刻暗了下来,仿佛在两座山峰之间加了个大盖子。原本幽静的苍翠山林霎时变得深郁起来,让人心中为之沉。

"九月的天气真是像政治样变化无常呐。"颜政感叹道,然后发现没有人对他这个笑话表示回应。二柱子不懂这些,然然没听过,罗中夏和熔羽则是各怀心事,各自低头赶着路。他只好解嘲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继续朝前走去。

他们穿过云门寺后,沿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朝大山深处里走去。云门寺的路在山坳底部,秦望山的数座高大山峰耸峙两侧,如同巨大的古代武士披着繁茂的绿色甲胄,沉默地睥睨着小路上这五个如蝼蚁蚊芥般的行人蠕蠕而动。

这条山路想来是过去云门寺兴盛时修建的,依地势而建,路面以灰色碎石铺就,两侧还丝不苟地用白石块标好。每块路面上的石棱都被磨得圆滑,可见当年盛况。可惜现在废弃已久,路面满是落叶尘土,许多地方甚至被旁横伸过来的树枝侵占,石缝间蓄积了许多已经沤烂的黑黄色叶泥,让整条路看起来爬满了灰明相间的条条斑纹。

这路愈走愈静,愈走愈窄,窄到过滤掉了所有的声音,仿佛引导着进入另外个幽静的世界。

步行了大约十五分钟,他们翻过道高坡,终于看到了空虚口中提到的云门塔林尽管有云门寺的前车之鉴,可他们还是大吃了惊。

这是个方圆几十米左右的石园,圈低矮的断垣残壁,只有从石台上的三四个础柱才能勉强稍微看出当年佛塔的痕迹。而塔身早已经倾颓难辨,只剩几截塔石横陈,其上青苔斑驳,岩缝间植物繁茂。用脚拨开层层杂草,可以看到数个蓄满陈年雨水的凹洞,这想来是佛塔底座用于存放骨灰的地宫,如今也涅灭无迹,沦为草间水坑。

两株墓园松树少人看管,棵长势蛮横,枝杈肆意伸展;另外棵则被雷火毁去了大半,只剩了截枯残树干。看起来,这里废弃起码已经有数百年时光了,仿佛已经彻底被世界遗忘,于无声处慢慢衰朽,慢慢磨蚀,空留下无人凭吊的塔基,横发出股思古幽情。

"这,就是塔林"

罗中夏忍不住问道,他之前对塔林的印象是少林寺内那种鳞次栉比多层宽檐的高大佛塔,林立如森。而眼前的情景与想象中落差实在比尼亚加拉大瀑布还要大。这里就好像是天空之城里的雷帕多城般,已经死去,留存给后人的只有空荡荡的遗骸。

佛塔都已经不在,遑论别的。他想到这里,心中忽地沉,难道说这次的寻访落空了吗他看了眼熔羽,熔羽站在原地抱臂,食指不停地敲击着手肘,眼神中也透着失望。

阵山风吹过,然然忽然皱起眉头,歪着头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过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塔林,谁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颜政和二柱子互视眼,起趟进深草,沿着塔林其实应该叫塔林废墟走了圈,绕到后面的翠绿色松树林中,突然起嚷道:"你们来看"

罗中夏和熔羽连忙赶过去。原来在塔林废墟后的棵古树之下,尚有处坟茔。周围青草已经有半人多高,若不走到近前是断然不会发现的。

这坟包有半米多高,坟土呈黑色,周围圈青砖松松垮垮地箍住坟体,已经有许多砖块剥落,露出黑黄色的坟土。坟前斜斜倒着面墓碑,碑面已经裂成了三截,字迹漫漶不堪,但还勉强能辨识出,是三个字:退笔冢。

看到这三个字,罗中夏心脏骤然阵狂跳,也说不清是因为自己的心情还是青莲笔。上空的阴云似乎浓郁了几分。周围时间陷入种奇妙的寂静,所有的人都感受到有种难以名状的气息丝丝缕缕地从坟内渗出,于是不约而同地把视线投向罗中夏。罗中夏咽了咽唾沫,向前伸出手。

"不可擅动,要慎重。"熔羽提醒道,他的脸上也开始露出遮掩不住的激动。

罗中夏惶然把手缩回去,面带敬畏。这时颜政却大大咧咧走过去,随手在坟上抓了把黑土,觉得这土松软滑腻,仿佛裹了层油脂,和周围的黄土迥异。熔羽忍不住怒道:"住手别乱动。"

颜政耸耸肩,把土搁了回去,然后发现手上漆黑片,如同在墨缸里涮过遍。

熔羽瞪了他眼,蹲下身子去看那块断碑。他仔细用手抚去碑上尘土,发现面上除了退笔冢三个字以外,落款处还有四个小字:"僧智永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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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9土坟三尺蒿棘居2

毫无疑问,这个就是智永禅师的退笔冢,冢内数百秃笔,皆是禅师用秃练废的毛笔。智永禅师原名王法极,系王羲之的七世孙。他住在云门寺内,以羲之献之为楷,勤练不辍。每用废支毛笔,即投入个墙边大瓮之中。积三十年之辛苦,足足装满了五个大瓮,于是智永便将这几个瓮埋于云门塔林之中,立坟号"退笔冢",于今已逾千年。

熔羽又抓了把坟土,攥在手里用力挤,竟微微有黑汁滴下。看来是冢中废笔吐纳残墨,最后竟将坟土染成墨黑,足见智永禅师用功之纯。

禅师已老,坟墨犹在,两个时代的人便隔着千年通过这些墨土发生了奇妙的联系。

但接下来该如何

没有人知道。

这场景就像是只猫拿到了罐沙丁鱼,却无法入口样。现在退笔冢就在眼前,究竟如何退笔却无从知晓。

"小榕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颜政搓搓手,转头问罗中夏。罗中夏从怀里取出那张素笺,上面小榕娟秀的字迹仍在:

不如铲却退笔冢,

酒花春满荼青。

手辞万众洒然去,

青莲拥蜕秋蝉轻。

"不会要把人家的坟给铲了吧挖坟掘墓在清朝可都算是大罪"颜政嘟囔着,同时挽了挽袖子,四处找趁手的工具。熔羽对这个猜想嗤之以鼻,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对着那诗凝神沉思。没人注意到,塔林石基下的数个地宫蓄积的水面忽然泛起了几丝波动。

就在这时候,仍旧留在塔林前的然然发出声尖叫。

这时候众人才意识到,他们把双目失明的然然个人留在塔林外了。颜政和二柱子二话不说,转身朝外面跑去,熔羽本来也要冲过去,可他看了眼罗中夏,又看了眼已经跑开的颜政,终于还是没有动。

颜政冲到塔林,不由愣,原来站在然然旁边的竟是空虚,而且距离她米开外,双手规规矩矩袖在袍中。空虚见颜政和二柱子出现,连忙赔出笑脸:"我是怕各位施主迷路,所以特意来看看,想不到吓到了这位小姐。"

他见两个人面色有些缓和,又说道:"其实这里废弃已久,没什么意思。附近尚有献之笔仓陆游草堂等怀古名胜,不如小僧带你们去那里看看。"

"对不起,我们没兴趣。"二柱子走过去把然然拽过来,发现她全身都在颤抖,奇道:"然然你怎么了"然然捂着耳朵,声音急促:"我,我听到了,有危险,危险危险在靠近。"

"她能听到危险"颜政有些惊讶地问,这路来他发现然然经常会听到些什么,总觉得有些异常。

二柱子点点头。原来然然自幼失明,却最喜欢看电影。虽然目不能视,却听得乐此不疲,往往只凭配乐声响便能判断出情节走向。久而久之,她就拥有了极为精细的感应能力,能感受到周遭环境氛围的微妙不同,并转化成相配的电影配乐。此时她猛然听到背景音乐突然转而低沉,间或有钝音拉长,便知道定是有危险临近。

颜政走向前去把揪住空虚僧袍,怒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空虚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僧,小僧什么也没做。"眼神却朝着另外侧。

"是我让他做的。"

个声音忽然插入二人之间,随即诸葛辉负手走出林子,大鼻子的两扇鼻翼翕张不已。

与此同时,仍旧在退笔冢前的罗中夏战战兢兢用双手扶住墓碑,只觉得胸中笔灵狂跳,似乎挣脱欲出。他心里喜,觉得有门儿,索性放开胆子,去学熔羽抓坟中之土。

当他的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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